长梦无绝

故事就这样开始了。

忆江南—十 枫樱(本章有魔樱)

  写在前面的话:

  本章魔樱,注意避雷。本章清水,下章有车,很惨,一定慎入,我就不说三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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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对于枫岫,拂樱斋主的感觉始终是复杂的,但是唯独不觉得抱歉。愧疚,仁慈,怜悯……出生于火宅佛狱的人天生就欠缺这些感情,故乡恶劣的环境也不允许他们拥有这种善良而软弱的特质。唯有强与恶才能为自己和同胞博得一席之地,他信奉着这一点,维持着这样高傲又心机深重的姿态,直到被人从神台上打落,如虫孑一般堕入尘埃之中。
  百年前刚被投入噬魂囚的时候,巨大的落差感和绝望几乎将他压垮。尤其在这时,他又看见那壁上所留文字……身上武脉尽断,痛楚犹如寸磔,再加上意志的摧残,那时他真的怀疑自己要死在这里。可他毕竟是凯旋侯,战无不胜不仅指的是武力,还有心性和意志。如同在黑暗中扎根的飞蓬一般,他最终还是咬牙撑过来,在阴冷的囚牢里渐渐恢复,只是拖着镣铐的手脚再也没有握住刀剑的力气,提醒他人为刀俎吾为鱼肉的残酷事实。
  第一个月,他在经历了短暂的狂乱之后让自己镇定下来,开始思考能够解救国家的方法。很快他便发现,这时没有一条路可以走通——且不论现在功体尽失,就算是全盛时期,他也无法抗衡那位新晋的疯狂君主。在绝对压倒性的力量面前,任何智计都显得多余。明明身处囹圄,却还在想这些以卵击石的事情,凯旋侯也觉得自己可悲,然而为火宅佛狱着想的心思已经渗入他的骨髓,他想要忘记,也逃避不了。
  第二个月,他在百无聊赖中开始回忆过去。比起佛狱内的钩心斗角和血腥杀戮,苦境的一切虽然虚伪,在此时回忆起来显然更能使心态平静——然而事与愿违,凯旋侯悲哀地发现,因着某人的缘故,那些为数不多的美好过往,全都变成了不堪回首的笑话。

  思及那阴魂不散的亡者,他心绪不宁得仿佛要再走火入魔一次。如果命运给他的结局是枯坐在这里等死,那他也希望离某人留在人世最后的恶意远一些,起码眼不见为净。

  于是某日当火宅佛狱的异数哼着歌走过噬魂囚的甬道,听着身旁的鬼哭和凄嚎,却看见他盘腿端坐于牢狱离着墙最远的一隅。凯旋侯看见他的时候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,然后就低下头,并没有多余的表示。那外表年轻俊美的君王在他的囚室旁突然停下了脚步,居高临下,却用着说得上温柔和蔼的语气对他道:
  “嗯……你是谁来着?吾,好像对你有印象呢。”
  凯旋侯皱着眉,低了低头,算是向他施了一礼。如今木已成舟,魔王子毕竟是火宅佛狱的代表者,哪怕知道这是夺走自己一切的元凶,他潜意识里也并不想对他过于无礼。
  男人依然温和地笑对他:“怎么不说话?”
  “这是前三公之一,代表着战无不胜的凯旋侯。”
  魔王子身后一个平静而清泠的声音代替他回答道:“他不说话是因为之前在三公会议上顶撞你,结果被你废去功体,拿走了声音。”
  “三公会议啊,”男人笑意盈盈地转头看着自己的副体,“想想还真是怀念。太息公也不再去组织一下——还是说明明有组织,却不叫吾?”
  魔王子身后的白衣青年与他对视一眼,又垂下眼睛看着手中的念珠。他面上无波,回答却尖刻:“两个都有可能,毕竟见到你的脸,可不是什么让人喜出望外的事。”
  “……这么说可真叫吾伤心。”魔王子故作忧郁地叹了口气,重新将眼神转向闭目入定般的凯旋侯,“不过侯的状态比我预想之中要好得多,吾,甚感欣慰。”
  凯旋侯不回应。他虽然不想对魔王子态度粗暴,但卑躬屈膝或畏缩如鼠更不可能。对他而言,在这里了此残生和立时殒命并无本质区别。既然命数已不由自己控制,起码在最后,他想保有一丝过去的尊严。
  面对着他的沉默,魔王子并不动怒,甚至心情大好似的向他挥了挥手,迈步向地牢的出口走去:“吾还有别的事情,今后有机会再来探访侯吧。”
  白衣的赤睛跟着他,在快走到门口时却见魔王子停下了,转身对着凯旋侯监牢的方向道:
  “以及——吾虽然提议让侯在死囚内修养,却不记得要克扣侯所居的地方。所以,不用缩在那个角落也是可以的。”
  他言毕莞尔一笑,与赤睛一起步出了监牢。火宅佛狱的天空呈现出黑紫的颜色,如同阴霾一样笼罩着整个国度。魔王子赤红的眼睛凝视着这片不祥的天空,唇角弯出一个美好而又恶意的弧度。
  “赤睛。”
  “嗯?”
  白衣青年侧目看着他。魔王子继续保持着恶作剧般的微笑说道:
  “去查一下,在凯旋侯之前那个囚室里关着什么人。”
  “……你又想做什么?”
  “嗯?”魔王子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,眼睛里闪过别样的光彩,“你有兴趣?”
  “……你想多了。”
  “那可真是遗憾。”凝渊摇摇头,似乎对部下的不解风情有些不满,“吾只是想看看,在那牢笼之中,凯旋候究竟在躲些什么——”

  “——以及比起死于蛾空劫火之人,被心中烈火焚烧之人的模样,又是如何呢。”

  与魔王子短暂的会晤并没有让拂樱斋主在意。此时他并不知道,这竟是纠缠他余生的噩梦的开始。

  不久后,当带着暧昧笑容的新君再次站在他监牢门口时,凯旋侯心里不禁拧了个结。他对魔王子不算了解,当年他在佛狱时凝渊还是个稚子,待他掀起了滔天巨浪,自己已经深入苦境一段时日了,所以在被废去功体前,并未亲身领略过他的手段。男人对他笑了笑,抬手打开牢门信步走入,仿佛只是茶余饭后的散心一般。
  “吾魔王子履行自己的承诺来探望你了,侯别来无恙?”
  跪坐在地上的拂樱斋主向上看着他,眉头不自主地轻皱了一下。想着这样的对话和对视都对自己无甚益处,他又转过头去,不想再去看他。
  “侯一直甚是冷淡,这种对王无礼的行为本应惩戒……”魔王子柔声道,“……但吾原谅你。吾能理解你对吾的憎恨,也佩服侯的勇气——相比于你那些一见到吾就瑟瑟发抖的同僚,侯明明才是唯一被我褫夺了一切的人,却在面对吾时,丝毫不显畏惧之意……不得不说,勇气可嘉。”
  男人慢慢蹲下来,将视线与凯旋侯平齐,继续以温和的语气说道:
  “只是当人拿出这种态度的时候,往往都觉得,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。”
  “…………”
  “吾前几日于杀戮碎岛迎回了吾之小妹,”感受到凯旋侯视线回转,重新落在自己脸上,魔王子有些愉悦地说道,“小妹她之前过得辛苦,索幸有杀戮碎岛的王女一直相陪,使她不致太过寂寞。那女子说起来也是侯的熟人呢——我在临别之前,读到了她的记忆。”
  仿佛预感到他即将要说什么,凯旋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痉挛了一下,脸色也变得惨白。
  “让小妹与王女过得如此不幸的,竟是同一个男人哪。”魔王子叹息一声,“算是有几分真知灼见,但除此外也不知道有什么过人之处,让王女舍了吾之小妹,而倾心于他。以我看来不过是个平常男人,连侯为他所绘之像,都要比真人好看几分。”
  看着凯旋侯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向后退的模样,魔王子对他轻轻歪头:“侯也觉得是吗?”
  “…………”
  “吾想给予这个人惩罚,可又无从下手手。如何惩戒已死之人也算是个有趣的命题。对于活着的人,吾一般习惯从他最看中的东西开始切入。侯觉得,那人最珍视的东西是什么?”
  魔王子扶着自己的膝盖,慢慢站起身来。凯旋侯明白他的意图,想要躲开却退无可退,只能被他抓着领子往墙边硬拖过去,手脚上缚着的铁链发出叮当的撞击声。
  “那个人所谓的「天下苍生」,吾会尽数毁去,这不过是时间问题。”男人将凯旋侯掼到墙上,从背后把他的左手拧住,让他以跪姿紧贴着石墙,“那么侯作为对他最重要的朋友,如果吾把你活生生切开,也许能让此人感到一丝痛心吧。”

  离他双眼几寸之处就是那血迹写就的遗言。拂樱狼狈不堪地扭过头,想反驳却无能为力,只低低地冷笑一声,尚且自由的一只手撑着墙,努力想离那字迹远些。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意图,魔王子微微一笑,拿手轻轻抚过干涸的文字,似是想要施力毁去,最终又放下了,“不过吾还是觉得,与其杀了你,不如换一种方式更为恰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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